張 中 文一篇
“克里默”解啟蒙淺說
張中注,此本據清嘉慶十九年洮陽馬天慶抄本重錄,
庚申年仲春吉日
寫在前邊的話
張中是我國明朝末年著名的伊斯蘭經師和學者之一,迄今人們知道他有過三部譯著,就是《“克理默”解淺說》(又名《克理默”解》)、《以麻呢·穆直默勒”啟蒙淺說》(又名《“以麻呢”解》、《歸真總義》和《四篇要道補注便蒙淺說》(又名《四篇要道譯解阿。其第一部即《“克理默”解》,流傳甚少,有人認為早已失傳。
現在,這部一度湮沒的重要譯著,終于被再發現了,是最近青海省西寧市的一位“多斯提”馬國良寄給了中國伊斯蘭教協會的(經復印,原件歸還)。它反映出了我國在新的歷史時期,由于對宗教信仰自由政策的認真貫徹落實,對文物史料的重視和保護,穆斯林們自然流露出的一種信任和喜悅的心情。
這部重要譯著的被再發現,對研究我國明末清初時期的伊斯蘭教情況,我國南方伊斯蘭經師學者在伊斯蘭學術上的造詣,特別是對進一步了解張中這位大師,都是很有種益和意義的。
被再發現的這部珍貴史料,是手抄的“重錄”本,字跡挺拔秀麗,而非是刻版原書 源書有否刻版,尚無從根據)是咸豐十年 (18 60)根據嘉慶十九年 (1814)挑陽(甘肅臨潭)馬天慶抄本重錄的。重錄者未留下姓名。馬天慶的抄本就是該重錄本的底本了。
為這部譯著寫序的人是“青溪漁隱穆景修”,查,浙江淳安縣,古稱青溪;又,江蘇有“九曲青溪”。序言中有“守其師說”、“今蒙師授”、“今遵師訓”,大概都是指的張中的老師,可能是泛指前輩的伊斯蘭學人。序中又有“寒樵解釋是經”,張中曾自稱“寒山”或“寒山樵叟”,(唐代張繼《楓橋夜泊》詩有“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之句。姑蘇是蘇州市的別稱。因城西南有姑蘇山得名。)這在張中是包含著自謙在內的雙關語,而這里倒是對張中窮困的同情和學問修養崇敬的尊稱了。為該書寫跋的人是長洲學圍生。
長洲,即今江蘇蘇州(亦稱姑蘇),張中就是蘇州人。
須要指出的是,序和跋都是寫于明崇須四年 (1631)則這部譯著比作者的其他兩部譯著要早將近十年或十年以上。而這時張中跟印度穆斯林學者阿世格尚無接觸。張中在為《歸真總義》寫的《印度師“以麻呢”解緣起疏》里說“余于崇禎戊寅(1638)春,游學南都(南京),幸逢慈駕(指阿世格)”對阿世格是 “執弟子禮,以師事之,謹奉教者三年”,在該書前邊寫的《凡例》中又有一條說“是解(《“以麻呢”解別與”克理默”(《克理默“解》)不同,克理默文成四十余字,意思舒展,政予直疏其義、《凡例》中所說的’西師”良當是指印度的阿世格。
這部“重錄人本,主要是講伊斯蘭的認主學他就是哲學的,是一篇哲學譯著。通篇僅有句號人”。今根據行文語氣功了標點,可能有不恰當的地方,尚望讀者注意。對原書中的。阿拉伯語鵬,前邊加阿拉伯文原文,以資對照一書中缺脫的宇,則仍照舊。為了保存資料,學習歷史和研究教義,現將的刊出。對張中的生乎事跡,請閱讀自救教授寫的《中國回教小史》和發抓本刊1982年第三期上的《張中、伍遵契傳》。
序
粵稽唐堯。以一中傳舜,舜命禹:“人心懈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此十六字心傳。遂闡道脈。昭然至今。
蓋謂;人為天造,天不私人,圣凡同源,天人一脈。惟道心之易失,斯人心之漸危,’故性習而分。孔、盂憂自棄者。高視天而卑視人,不能直下承當、以口口口禽獸,乃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又口口口與我同類者,明于萬派千歧.指出一真有在,即天即人,是一是二,燦若指掌。旨哉!天不可見,天不可口口天。道無所歸。非人難于弘道,至誠與天地參。 于知能、與南、”北海之圣人,有同心,亦疏理。吾教傳自西方,亦具心傳數字。如《克理默”解》一經是矣。向口守其毗,但知主屬至尊,人應認主久而認主之奧妙處曰:“倚嗎呢”,隨于辯傳中。凡可以發明此理者。集成一幟戶曰:《“倚嗎呢”解》。非解“倚倚嗎呢”、已也。意以千額典。其理如是。蓋將指本源,主外無邪,悉依圣門;圣屬欽差而已、
今蒙師授,恍鵬悟、乃知:天借人傳,人顯天道;無斯人,則主之功化不明。觀其人,而后主之體隨用露;主無形。似無如何.人之形似如何,即可,以證主也。如是而后,乃知大化生人,本無幾圣,同源共脈,的的不爽。惟是性習遠近,上智保而庶民失,君子存而庶民去,此人心皆由危,而道心所由失。欲證本真,須循圣行:圣人之所為,吾為之;圣人之所禁,吾禁之。行堯行而是堯,行粱行而是萊…
穆罕默德,主之欽差,即人之榜樣。。誠能依圣而行,何慮天、人歧路?第人高視天而卑視人。嘗謂真主至尊,吾人寧敢參與?曾不思目視、耳聽、手持、足行,我果能乎,亦主能乎?如謂主能,則我適為證主之。
奈何不敢以我作證也?不敢以我作證者,是自任庶民,自離君子,吾恐禽獸去斯不遠矣?。?、.
主且可證,何況圣人?猶然拘牽我相,謂:圣不同凡,凡難希圣。試讀“足同履,目同視,口同味,耳同聽”諸言,而圣奚異幾乎?.惟不踐圣跡,斯莫登圣堂,果能踵圣之行,又何一圣人非我?故經中“我作證”一語,至為吃緊,喚醒世人,直下承當。
知此經者,則明真主,故日:“我作證”。下知有知、不知者。則辨其語。故曰:夫唯無知,是以不我知。
今遵師訓,因并釋之。將來之君子,不失道旨矣。
寒樵解釋是經,正謂同教俗學淺回,拯溺救焚,其功于性命鮮淺哉?知者,證己、證圣而證主矣!不知者,謗之、棄之而甘為門外漢。鵬鳥振羽萬里,夏蟲難與語雪.嗚呼死矣!是誰之懲?余鑒張子苦心婆志,不揣鄙陋,附數語于篇右卜望志士君子舍其浮淺而深究性命觀藉是經之指南寶筏,而昏愚自是之迷津可渡矣! .時崇禎四輜次辛未春正月望日,青溪漁隱穆景修解書于“主一堂”
上 卷
“克理默”解之經,落落數言,雖文辭簡約,而又管淵微,其間首言證主,次言證圣,而歸本于我。”證主,則知造化人、物之原,與夫人所以生之故;證圣,則知先輩歸主之法,與夫人所以體圣之功。正此數言,其于人生原始、要終之故,詳且盡矣。是以在人,尤為精切。而其經極為要典,讀者不可以簡略而忽易之。“克理默舍哈德題”,譯日“作證之言”。此是一經的總名,叫“作證之言”證是憑據。須知真主造化.吾人周一件極大事業,本不為穿衣吃飯,料理家所欲,只憑浮生浪死便休了。蓋真主本是隱微之理。其造化人的原意,乃欲人領受他這些玄機妙用耳。如石中之火;本無朕兆,借新以傳其光。今人將真主或人本意反付不理,卻碌碌然為這些虛名虛利顛倒混了一生。如燈蛾赴火,不致燒身不肯歇手,甚故總是認生不真,妄執我相,所以墮此極大錯謬里邊。故一切經典中都教人以認主為本。雖然認主。節又是難事、若在認字上討消息,便未免心間妄生端倪,若說真主無似無相。又恐淪于渺茫。落此二兒。皆屬認妄為真也。于是,圣人體真主,至此深慈憫世人。認主無可下手處,輔集此經,不用浮辭隱語,將認識真主的憑據,就從吾人當體指出,最為直捷,最為方便。凡人以此參究認去,自然了悟。此是教門的樞機,歸真的妙訣,歷代圣賢,個個從此出身,舍此別國歸主。如欲西而東行,愈勞而愈遠矣。且如世間一切世務一若沒個憑據”,便令人茫然無有捉摹處矣??v是忖度做來,亦是隔靴搔癢,終嫩實下落,況無似翩的真主?若無個憑據認他,斷然不能認得確實,所以吾教重此作證之言。
“額什而(罕)獨”;譯曰:“我作證,。、前言認主,須有憑據,方賴得確實。此言我附主,就拿我來作證,何等親切,何等簡便。圣人云:“人能認得自己,便能認得真主矣。只因世人認賊作己,誤以我相當真總孽汲汲.無非為我,所以起了無限風波,作了無窮罪孽,卻將不待我生而有,不隨我死而滅的這個,竟埋沒了。宛若鼾睡漢,夢里忘生貪戀,將自己受用物件。拋棄一邊。故此經開口揭出“我作證”一句,真是喚醒千古生人面勢只教人把自家作個證據,就此體勘:我何以能勾(夠) 眼視、耳聽、舌言、身動既死之后,我這眼、耳、舌身,依然且在在順便不能勾(夠)視、聽、言、動了? 我這身子未生之先,我是甚么?我在那里?如何光景? 如此,拿我證來證去,自然證出下文一段道理也。 “崦”,譯曰.“委實”。“委實”,是道理確然 如此,更無別疑的意思,總悟后自信之詞。通篇精神。 全寓在茲。上文拿自己作證據。低夫的人,證得此身 在父、母未生之先,本是“無”、的,不知如何從“無” 中俄然生出我這“有”。來既而如何不由我的主張,倏然有個“無常”臨逼 又將我從“有”復化于“無” 了。在“有我”、“無我”之間,仔細推求,因非我之所能,所以到此貼醒悟。然清于我身不即不離之間, 巴征得有個主張形骸的主了;已證得有個“無”中生 “有”的主了;已證渾合無間、無彼無此的道理了。乃不覺心、口自相贊嘆說道:委鰍窮妙義盡在此無名句中也。學者須于此際認取,方始有得。那下文兩節,不過描寫此句的悟景,總是從“我雌”上發脈。如云:我相融而真主現,是購緊要。測雪消成水,含著本 來,豈待商量做作?細參上下文理,本是一意相承的。茲困啟發初學,不得不如此逐句遂節委曲誘引之耳。所 以權借漸進工夫,”注解頓超妙訣,觀者詳之。
“倆一倆咳。引浪拉呼”;澤曰:“諸邪不是主,惟有真主”。凡所見、所聞、所欲的一切事物,人若依靠了他。偏執了他,都教作“邪”,不惟被他障蔽了我的悟門,不能認識真宰,抑且因他千頭萬緒,起種種妄想,引入魔境,故曰“諸邪”。
蓋天、地、物、我,都是真主從“無”中造出來的.不過偶而顯相,究竟終歸于“無“,豈是吾人安身立命的觸?趾“不是主”。教人不要拿他作莊主,誰真主在古、直今、不滅、常存的,原在這里作歸宿,才無閃失。故曰“真主惟有”。
總而言之,萬物未生之先,渾然一主。萬物原是“無?的,真主俄而從“無”中造出“我”這“有”來。腳水中顯的冰泡。以水為體,了不離水,到了訓泡散時。依原是水,絕無彼此對待也。可見真主造化物、我之后。真主居然在耳。一人自當面錯過,反把天、地、物、我這些”假相當真,迷頭認影,忘卻本來,只管在這里邊尋索受用,幻中覓幻,無路歸真,乃致墮滅。人若肯因天。地、物、我“原無”的道理,各付之“原無”在父、母未生前相似,一無所著,身子雖做世間事,心卻不為世間牽引,無心于事。無事于心,一味聽其自然行去,這此間雜自然融化,原復如初,惟有真主超然獨在。
“臥海德呼,倆舍勒克來呼”,譯曰:“真主止一, 無伴在主”。那上兩句不過為見色不見妙者藥耳。若是認得真,證得徹血色、妙原非二致,有甚真假之分?所以到此又點一句。說到“真主止一”,是要人曉得天地間萬事、萬物,總是一理,改頭換面在那里。譬如以金造器,體質本金,只是名、相不同;但,名、相有時敗懷。所以為那名、相的亙古常存,然毫無更改也??梢娨磺校?ldquo;諸有”,乃是真主的“有”。除了真主的 “有 ”,更無別個“有”了。故又足一句說到“無伴在主”。如此反復申明,因恐學人抖擻不下,擺脫不開,執我永真,終被妄緣纏繞,流于外道也。,吾人既證得萬物原無,惟有真主,又須要曉得“我自已”也是一物,這個關頭不通,便不得歸真,反為歸罪了。若識破這個竅妙,即當將此軀殼放在主的要為中,下一段苦花工夫畢境(竟)造到干干凈凈,光光明明’我無”歸真的田地。這才是完完全全一個道理,才到得“止一無伴”。
下卷
上章是統論萬物“原無”、惟有真主”,描寫揮合無間一片光景,令人恍然可追,然非見地超絕,一聞千悟者,終難了達。譬如亡子,久離鄉井,忽遇人指點故鄉景色在欣然想歸,奈何尚不識歸路,刪至此又轉。語,拈出圣人作一法程,以為接引之方,使人知脈法。人能遵圣之所為,便是“歸真” 路徑矣。 、“外額什而(罕)獨”,譯曰。“我又作證”世間若沒有這些禮法拘束人的身子,則與禽獸何異?若沒有這些工夫鍛煉人的性情在何得見真主?所以吾教課立種種功課,如證、禮、齋、濟、游之屬。都是歸宗復派的道理。至于君、臣、夫、婦之倫,民生日用之常。都是因其秉彝天則而引導之,使各各止于至善之地。若不由圣人奉命傳來小何能到此微妙?雖然有我這個身子,方始承受得圣教,所以又拿我在圣人上作證。此是直下擔當圣人的擔于,不是拘構只把圣人來說。今人把圣人看作另是一等人物。而謂有己莫之能及。殊不.知圣人是個作人的樣子廠試思我之眼、耳、口、鼻、四肢,既與圣人一般,豈有無更、無變。無彼,無此的真性,反有與圣人不同的道理?可見圣人做得,我亦做得,圣人到得,我亦到得。便說不能,便是自暴自棄。
“喳曖”譯曰:“委實”上文以“我證圣”,至此乃始信此理,人人有分,更無可疑處,故直曰“委實”。大抵工夫總由信實而入,此心稍有一疑畏,稍有一退讓,便與圣調隔,而不能造其境地矣。故此,經上說,信似炭,真似火,只用精進吹一吹,黑炭自然成紅火。可見信你念卜正是歸真工夫。首言證主曰“委實’,次言證圣 亦日“委實”,總是認得真,信得實處。
“穆罕默德社,譯曰:“至圣”,名諱。從古教法極多,皆不過將天堂至樂、人道因果等為宗趣,未有以真主指人作歸宿者,惟圣人打破智關,揭開理障,得受天經,故能認得這條路。人若步步依他指教行去,便自然歸主。所以凡欲歸主的人,畢竟要歸依圣人,畢竟要稱贊圣人。但圣人從真主要為中來。萬物從圣人余光中來,循 次遞歸原主,一乃自然之理。故此,圣人是歸主的慈航。茍不達此義,乃欲任自家意見永道,是猶棄舟浮海,終不免于淹溺。“二卜獨乎”。譯曰。“是主奴婢”。真主原是止一無二的。但一有了我這名相,便有個主、仆之分。因有了主。仆之分。所以要行為奴事主之禮以消之。須知,天經內曉渝的命、禁,乃是替人調設個消妄還真的火候。圣人證得極尊極貴的真宰在躬,所以不肯屈于萬物之下,直以這四緣假合的軀殼交付于真主。一任其調度,一任娜煉也。由此推來分明圣人秉真主的權柄,奴是他的身子,故日:圣人是主的奴婢…。一“外來蘇魯呼”,譯曰:“奉主欽差”真主是隱藏的理X欲顯其大能。造化了天、地、萬物,欲顯其本然,故造化了人…是把全備的道理明明示人,而人良昧之。智者過求玄遠,愚者自棄不能,真主普慈世人,盡欲救歸正道,故差委圣人,指點個中道理于人,將歸真之理,會干舌念、心信、身行三事,使人容易為之。只要一心領受,一定行去廠不拘智愚,競直歸于主上,自然不滅常存。而與真主毫無間隔矣一。
跋
經云,夫真主者。無如何者也。凡有所言,皆是妄言,凡有所想,、皆是妄想,何也?擬議之間,輾轉成虛。其與常有、常在之真主何與焉?是 故,圣人諄諄告人,在經書之外尋玄旨,其意深矣,豈區區文字間能窮真主之大概乎?且經書設喻引人,猶丹青畫景,僅能摹寫其意,至于真境.了不相類也,須要學人親自經歷,循行久之,其理自然了達。蓋人身所蘊真機,譬如未萌之種,做花果,于中備具,其一加栽灌之功。而紅、黃、紫、綠,滋味陰,勃然競發矣。然則學者,當在是篇之外別尋妙旨,甚毋以文辭為間隔可也。
或問,人心道心之別?朱子曰:只是一個心。若知覺從耳、目之欲上去。便是人心,若知覺從義理上去,便是道心。人心在危而陷,道心在微而難著,微亦微妙之義,故圣人不以人心為主,而以道心為主,蓋人心依靠不得。人心如船,道心如柁,任船之所在,無所向。莫若執定柁,則去、住在我。
辛未中秋長洲學圃生謹跋
見《中國穆斯林》198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