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一個重大的“世界的時間”到來的時候,每一個國家的國民都應該警惕地尋找自己的方位,去判斷自己到底是身處其中,還是置身事外。
前日參觀上海世博會,行走在浦西展區時,突然望見一片矮平的老工廠車間。這片建筑物在時尚張揚的會館之中顯得非常的平凡和不起眼。然而,正是在這里,我發現了“世界的時間”。
這是法國年鑒學派歷史學家費爾南。布羅代爾發明的一個歷史概念。按他的觀點,我們如果將時間劃分為各種各樣的時段,并使之條理化,將能夠推導出一種世界規模的經驗時間,它不是人類歷史的總和,但卻是人類進步的一種邏輯性體現。
我眼前的這群建筑物是江南造船總廠的舊址,此廠創建于1865年,舊名“江南制造總局”。它是19世紀中后期中國開展洋務運動的標志性工程,為晚清規模最大的軍事企業。當李鴻章等人在黃浦江邊籌建江南制造總局之時,世界正在發生什么?
其時,美國的南北戰爭剛剛結束,一個“新大陸(11.23,-0.10,-0.88%)”將在北美崛起;西鄉隆盛在鹿兒島籌劃北上擒王,日本即將拉開明治維新的序幕;普魯士的“鐵血首相”俾斯麥雄心勃勃地要統一德國;英國的經濟學家們為建立金本位制度在進行最后的論證和說服工作。
也就是說,那是全球現代化和世界秩序重建的關鍵時刻,而中國似乎并沒有被甩得很遠。接著,我們就可以用“準歷史學家”詢問很多問題,比如,為什么中國洋務運動失敗了,而日本的明治維新及德國的經濟崛起卻成功了?
回到眼前的2010年,英國和日本已經完成了各自的輝煌時光,德國成為新歐洲的經濟中心,美國的全球霸權似乎仍然沒有終結的跡象。而歷經百劫的中國,又回到了舞臺中心,上海世界博覽會似乎是一個新的“世界的時間”。
這種的大跨度回望,是讓人感慨萬分的。按照布羅代爾的觀察,“世界的時間”不可能滲透到歷史的每一個角落,在一張簡化了的世界地圖上,很多地點是無聲無息的空白。如果把中國當成一個單獨的大陸,我們不妨畫四條線,東邊是整個太平洋(11.02,-0.41,-3.59%)西海岸,北邊是長城,西邊是沙漠與喜馬拉雅山脈,南邊是從海南島到廣西的熱帶叢林,這樣,中國就被“設定”在一個四邊形里。我們會發現,在兩千年的漫長時間段中,在這四邊形中,唯有邊緣地帶真正按“世界的時間”生活,接受世界的貿易和節奏。
換而言之,如果在一個重大的“世界的時間”到來的時候,每一個國家的國民都應該警惕地尋找自己的方位,去判斷自己到底是身處其中,還是置身事外。
那么,當世博會在上海舉辦的今日,“世界的時間”正滴滴答答地走向何方?
就產業經濟而言,最重要的事件是環保產業的隆隆興起,各種新技術和新能源的發明、運用將讓企業競爭力被徹底重構;此外,互聯網革命仍然在激烈地變革之中,特別是電子商務的日漸成熟將更深刻地改變商業運行的規律,在一個新的、基礎于云計算的平臺上,國家經濟和企業的核心競爭力都可能被重新評估。
就地緣經濟而言,歐盟的經驗為全球各地緣區的利益和秩序重構提出了新的思路,在亞洲地區,即將進入實質性運轉的東協組織很可能會產生前所未見的格局。
就政治文明而言,人類對民主和自由的思考顯然也進入到了新的層面,歷史并沒有如福山所預料的那樣輕易地“終結”,而熊彼得在《資本主義、社會主義與民主》一書中所提出的“菁英競爭式民主理論”看來也已經破產,政治家的平民化讓公共事務不再與普通民眾無關。
這都是一些“世界的時間”,在這些領域中,中國處在怎樣的地位和呈現怎樣的狀態,將決定這個國家在未來的命運。
當我面對這些問題的時候,說實話,我有特別的焦慮和無力感。在世界歷史的宏大背景下,重新審視中國商業和公民社會的衍變,是一件十分有趣而具挑戰性的工作。在很長的時間里,這是兩個各自有著軸心的車輪,它們偶爾有交集,但緊接著就以激烈的方式相互排斥,它們對彼此的好奇都被蒙上了神秘的氣息。
對一個國家來說,如果你沒有與時俱進,那么,即便身處在一個偉大的“世界的時間”里,你仍然可能只是一個“無聲無息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