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千百年來的演化,回族穆斯林的語詞譜系中一些常用詞匯,在漢文化的基礎上融合了阿拉伯、波斯及伊斯蘭的因素后,已經形成了一種獨特的語詞方式,這種語詞方式鐫刻著鮮明的民族印跡,是民族特質的表現。有些詞匯是漢語詞匯的轉借,如:天命、無常、光陰、臨近、端莊、清潔、懊悔等,這些詞匯在現代漢語人群中使用很少,或者幾乎不用,或者僅只在書面語中使用,但它們在回族人群中卻是口語和書面語中的習慣用詞。有些詞匯根本就是回族的一種創制,如:舉意、口喚、全美、知感、記想、善功、顯跡、調養等,這些詞初看上去是漢語化的,其實它們已經溶匯了更多歲月和生活的贈與,它們在精神信仰、文化品格與民族風習上包涵了更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內質。它們以又濃郁、又憂郁、又莊重的音調、音色和氣質引誘我向前看個究竟。
這里只探詢雖具有漢語言文化色彩卻已完全回族化的詞匯,對諸如:伊馬尼、頓耶、爾邁里、乜貼、哲納孜等有著獨特的阿拉伯、波斯意味的詞匯不在探詢之例。
我的探詢與理解是完全建立在個人體驗基礎之上的求索,我的知感與領受的能力有限,因而,這說法只能是一種有限的說法,算不上任何定向的說法。
東鄉、保安和新穆斯林等亦使用漢語,其語言習慣和方式與回族并無大的出入,也應在此之例。
舉意:
意在這里有:意念、意識、意義、意圖、意向、意旨等多重指向。
意為心與物之間的反映,有時是物在心中的反映,有時是心在物中的反映,意是心中的在與不在。意猶如河川,它的奔流不舍晝夜,是人在流動的水鏡中觀照時,可見與不可見的過程。
意有時是無中生有,有時是有中生無。意是經驗、信息、想象及各種事物的復合體,是生生滅滅、漂浮不定、漫無規律的變化。像大氣中的塵埃、天空上的云彩、像樓群間飛掠而過鳥群。
意是一種輕,像水中的浮萍、像潔白的紙張、像一張《天方夜譚》中的飛毯。意把我們帶向各種途經,各種方位、各種命運。
舉意,是舉起來的意,有舉輕若重的神態。就是把那輕的浮游不定的安定下來,讓它進入那個特定的范圍之內。如舉重運動員在一瞬間把杠鈴舉過頭頂;猶如我們一鼓勁把大石頭抱起來放到那確定的位置。
舉意就是讓我們在這一刻把萬事萬物從內心里移出去,把凝聚的念想安放在這特定的時刻。就是讓信念進入內心,不使心散亂、流失、湮滅。
舉意就是自由自在的意在此刻被鎮定下來,進入唯一的時刻,因為,這一刻是我們生活的核心,能否在長久的紛繁中回到這個核心,是對我們內心真誠的考驗,它為信仰者追求、遵循。
這被舉的意是所有的意中唯一的意,是心與物之間的一縷脈息,現在,這縷脈息被從物中剝離出來,它清潔、純凈,一塵不染,我們將它獨自擺放,安放在那個指明給我們的地方,讓我們向它投奔而去。它是那個永恒的所在,我們雖然追尋,卻看不到它。它的收縮、擴充,都無法把握,有時雖然觸摸,卻模糊不清。對意的求索、駕馭,讓我們看到了它全部的活力、潛在性、透明性和幽玄感。
口喚:
口喚是一種口頭的許諾、承諾或約定,是由信仰擔保的許諾、承諾或約定,是所有許諾、承諾或約定中最貴重的信諾。
口喚是給定者與接受者之間的心照不宣的契約,不論你實際的際遇多么復雜,不論你遭逢了什么難以預料的變故,雖隔著生與死的界限亦生效。
首先,在確立被口喚承認的事物時,承認者已在那口頭承諾中注入的非物質所能衡量的精神品格的因素。口喚是心與心之間的約定,它本身的意義不僅僅在特定的事實之內,它更在這事實之外顯現。歸還你的口喚,如歸還你的真誠和心靈的尊貴。對現實的承擔,對約諾的承擔是人生命的義務,是對堅信的承領,是信德的完整性的體現。
口喚在穆斯林中,是連接通向完美的社會人際關系的一個核心的鏈環,盡管這個鏈環是由一個口頭承認的守則來確定,盡管它只是一個潛規則,并不以律條來約束人,但是,嚴格遵守的人,卻一定增加自身的價值,使其在特許的精神生活中有所立足。我們知道社會上有無以記數的社會規則,有人整天喊叫,整天強調,它們仍被熟視無睹、置若罔聞。而口喚則完全不同,它并不確立什么因果關系,或有意要實現什么價值,它只是一個信仰群體生存方式的一種體現。
如果,一個人感到口喚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感覺,有一種心理負擔,這是一個不幸的誤讀。如果一個人的口喚給出了,卻沒有忠實的行為來踐約,那么,這個人的品質應受到質問?
從真主那里給出的口喚,總是向我們揭示出 處于靜默、隱蔽中的玄秘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