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提尕爾：中亞穆斯林的“麥加”

對于那些一生遙望麥加圣地而不得其行的穆斯林來說，到喀什的艾提尕爾清真寺朝拜就是此生的最大愿望。清真寺門前，躺著或坐著許多風塵仆仆的人，他們大部分是從各個地方來朝拜的，老老少少相攜而來。

當清晨的第一道陽光照在艾提尕爾清真寺穹頂上的時候，塔樓上阿訇的呼喚，伴隨著深沉激蕩的鐘聲，穿越了稀薄的晨光，濃重的霧氣，傳進喀什老城每一個穆斯林的耳朵里。于是，男人們停下活計，扶正帽子，沖向廣場。一瞬間，整個城都蘇醒了，在新疆最大的清真寺廣場前，一片黑壓壓的人群，帶著他們的虔誠，齊齊跪倒在真主面前。在喀什，每日的第一場禮拜就是這樣開始的，周而復始，膜拜的形式，就和他們的信仰一樣，永遠也不會變更。對于穆斯林來說，建造再多的清真寺，也無法將他們對真主的敬意表達完整。但艾提尕爾清真寺禮拜群的宏大壯觀,卻是中國任何一個地方都難以見到的。

在穆斯林每年的宗教節日古爾邦節，艾提尕爾清真寺的廣場前必然有一場盛大的朝圣。古爾邦節在伊斯蘭教歷里是十二月十日，我國使用的公歷與伊斯蘭教歷有日差，故每年古爾邦節的公歷日期不固定。古爾邦節清晨的禮拜，是喀什老城一年中規模最大的一次禮拜，所有的成年男子都得去禮拜寺參加聚禮，場面蔚為壯觀。廣場上的聚禮結束之后，樂師們便登上艾提尕爾清真寺的門頂，敲起納格拉(鐵殼鼓)，吹起蘇奈依(嗩吶)，大寺前廣場上的男子們跳起了熱情奔放的舞蹈。女人們需在節日之前提前準備油炸馓子和各種點心，為節日期間來家里賀節的親朋好友和遠方的來客準備好充足的美食。這一天，對于維吾爾族女性來說，是展示手藝與持家德行的時機。

我的身邊，正有無數個身披露水、腳步細碎、匆忙奔跑的穆斯林。我順著他們奔跑的方向走去，前方正是艾提尕爾清真寺。歷史上，以喀什噶爾為中心的我國地方政權———喀喇汗王朝，自公元960年正式引進伊斯蘭教后，喀什便成為該教自陸路東傳我國的第一個基地，并在中亞和天山南北的穆斯林心目中占有極高地位。在近代之前，艾提尕爾清真寺不僅是當地穆斯林的驕傲，也為天山以南各地有條件來這里的穆斯林敞開了神圣的大門。

我在平常禮拜的時間走進清真寺，上午的陽光交織在大殿前的樹林間。大殿修葺一新，只有墻壁上高掛的鑲金麥加圣地圖才能讓人觸摸到一絲歷史的氣息。1902年8月22日，歷史記載中新疆最大的一次地震在喀什爆發，房屋倒塌近萬間。艾提尕爾清真寺前的寺門塔樓嚴重損壞，墻體裂開大縫。余震連續兩年方止。1904年，喀什富商吐爾地巴依和克力木巴依外力兄弟倆帶頭捐資，其他穆斯林也紛紛解囊相助，清朝駐喀官府出面組織，重又修復了寺門塔樓。1955年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成立時，政府曾撥專款全面加固維修清真寺。十—屆三中全會后，黨的民族、宗教政策進一步落實，從1980年至今，國家每年都要撥付專款，用于寺院修繕、補建和管理。

我們今天看到的艾提尕爾清真寺巍然高聳，宏偉壯麗，墻壁干凈，磚瓦整齊，大殿的地毯上幾乎一塵不染，穆斯林們在虔誠地做禱告。

老街不衰：

手藝·烤肉·簡單生活

許多民間藝人聚集在艾提尕爾清真寺的附近，老城沒有他們就失去了靈氣，他們也依靠老城的繁榮才得以生存。新城的商鋪得到了旅行者的青睞，其實老街深處的鋪子，才是真正的手藝人開的，這些來自民間的手工藝者往往是為了延續祖傳的工藝才于此經營商鋪，比起拉攏生意，他們往往更加沉醉于自己的琴聲之中。

熱拉普，在新疆是最大眾化的樂器，工藝并不十分復雜，但卻很講究，琴用紅柳或松木制造，由音箱、琴桿、琴頭等部分構成，琴身是用一整塊木頭挖制出來的，呈半梨形，琴細長，二弦。中年維吾爾族男子那馬達，每日都在做熱拉普。大大小小的熱拉普不下20把，掛滿了小小的店鋪。我去的時候，他正在調試一把琴，忍不住自己彈奏起來，對于我的造訪，他沒有表現出極大的熱情，也沒有反感。他彈自己的琴，見我有心聽，便繼續彈奏下去。異域綿長的琴聲讓人心生惆悵，憂傷的曲調突然之間使我從熱鬧的集市中拔身而出。那馬達并不和我多話，他只是彈琴，會用漢語說他的名字，偶爾微笑，僅此而已。

無數的手工藝小店和那馬達的琴店一樣，散落在喀什老街的各個角落。羊皮鼓店、土陶作坊、民族配飾、鐵器鋪等，它們的雜亂無章和繽紛色彩掩蓋了老街原本的古舊單一，一條被灰土黃沙披蓋的、四處是破敗房屋的老街由此充滿了新生的氣息。喀什老城，即使在今天，我依然相信，它的破敗之美完全不會被新城的繁華所取代。因為這里的人們太念舊了，無論是穿著長衫的小孩，還是留著長須的老人，他們在老城里過著閑適的日子，且性情里帶著維吾爾族人的固執，一定會把這種生活堅守下去。

在老城，我最喜歡的是3條岔路的交界處的烤肉鋪子。在你經過響徹著冬不拉琴聲的手工作坊，經過金碧輝煌的箱子鋪、五顏六色的巴基斯坦地毯店以后，你最希望看見的恐怕就是香氣四溢且經久不散的烤肉鋪了。

烤肉鋪的烤肉香氣濃郁得不可言傳。留著兩撇胡子、精瘦的烤肉漢子，只會說簡單的漢語，“羊肉，5毛，牛肉，5毛”，順帶還張開一只手，伸給你看5個油油的手指頭。在喀什的每一天里，我都會找各種借口轉悠到這里。羊肉是肥瘦參半的，每一塊都很大，瘦的不干，肥的不膩，還滴著香油。后來嘗試了一下牛肉，發現被捻成細末、搓成團的牛肉的滋味更是妙不可言，鮮美之中還帶著清香。店主倒上茶，照例扯一聲:“辣子要不要？”接著去照顧他的烤爐，上面密密麻麻排列了一堆肉串，在爐火之下散發出誘人的香氣。我坐在唯一的高凳子上，成為最不低調的異鄉人。像我一樣等肉串的人坐了滿滿一屋子，有一家拖兒帶女，老老少少圍坐于桌，小的還抱在手上，老的已經滄桑不堪。年輕的媳婦和中年的母親，忙著給一桌的男人們斟茶。這便是他們的下午，沉浸在茶和烤肉的香氣中的下午。

在許多地方，老人的生活總是很簡單，泡壺茶，坐在陽光下消磨一個下午。在喀什更為典型的是，孤獨的老者穿戴整齊，拄著拐棍，特意出來喝茶曬太陽，就著一個馕，半天也不抬頭，任憑太陽曬得頭皮發燙。年輕的除了吃吃喝喝，是絕對坐不住的，也喜歡三五一群地聚在一起談天說地。小孩子們則像許多個彈力十足的皮球，蹦上跳下，走街穿巷，在前一條巷子玩沙包的男孩子，隔幾分鐘就能若無其事地從另一個街頭冒出來，無法得知他們是怎樣穿梭的，簡直懷疑他們是會打地洞的小精靈。充滿活力的孩子，總是狡猾地關注我的鏡頭，一看我舉起相機，便大聲吆喝，然后冒出來一群孩子，奮力擁擠在我的鏡頭下，不停地微笑、做鬼臉、擺造型……